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威尼斯的中国梦

2013/6/29

“中国人来了。”

2013年5月31日,威尼斯的皮诺美术馆门口,一个意大利门卫扭头对伙伴嘀咕了一句。

这是55届威尼斯双年展开幕前一天。水城阴雨,但街道和美术馆里中国面孔突然多了起来。他们大都是来参展的艺术家和艺术工作者。5月28日到31日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刻。这四天是双年展的预展,威尼斯迎来艺术界的名流和媒体,各种展览开幕,酒会和派对无数。艺术家忙于布展之余,还要接待藏家,美术馆代表和记者。现在,他们终于从各种紧张和焦虑中解脱出来,可以好好看看威尼斯呈现的当代艺术景观。保守估计,这里的中国艺术工作者接近两千。

威尼斯双年展有百余年历史,是当代艺术界的盛会,但中国艺术家与之的渊源并不长。80年代,中国受邀参展,送去了剪纸和刺绣,与当代艺术的趣味格格不入,交流中断了十年。直到1993年,意大利外交官茀兰(Francesca Dal Lago)牵线,16名中国艺术家才再次受邀参加主题展“东方之路”。其中有王广义,方力钧,张培力等日后为人熟知的名字。当时的中国媒体和这些艺术家一样,显得兴奋和生涩,艺术刊物讨论“中国当代艺术如何获取国际身份”,大众媒体则称“初步亮相”已经“轰动海外”。只是少有人知道,这十几位艺术家挤在一个展厅里,房间的一半还被人挤掉。

时过境迁,20年后的很多中国艺术家已对国际舞台轻车熟路。2013年五月,超过300位中国艺术家登陆威尼斯,中国平行展数量近20个,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一。

以其影响力,威尼斯双年展吸引这么多中国艺术家不足为奇。但如果有哪位艺术家声称自己轰动水城,行内人可能会问一句,哪个展?

参展≠出名

简单来说,当今的威尼斯双年展有主题展,国家馆和平行展三个组成部分。主题展体现双年展总策展人的意志,为整个双年展定调;国家馆类似世博会,每个国家在自己的场馆里自由命题;而平行展由非盈利艺术机构向组委会提交申请,获得许可后举办。平行展虽是威尼斯双年展正式组成部分,但内容没有必定联系。虽有“批准”,但无“审查”。

曾梵志作品:无题

既然如此,平行展水平就各有高低,参展艺术家也是各路英雄。数百人的中国艺术家队列中,有一部分得以跻身关注度较高的展览,如曾梵志的一对大画幅作品“无题”展出在收藏家皮诺的海关大楼中庭;而艾未未的作品也入选两个平行展,一个国家馆,并引起不少话题。在国际上,这些艺术家或有学术认可,或能制造争议,在双年展舞台上,也自然成为一张中国名片。

但更多人并不在当代艺术的图谱上,对他们来说,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是一个在国际舞台上亮相的机会。第一次参展的艺术家,大都希望能够遇到“伯乐”,获得学术上的肯定。对于更急功近利的人而言,一件“去过威尼斯”的作品,则可能带来更高的市场价值。

但这很难。包括主题展,国家馆,平行展在内的各种展览有上百个,每个展览的作品又从几个到几百个不等。即便是好作品,也很容易被淹没。对大多数艺术家来说,作品往往只能留人驻足几秒钟。

即便如此,威尼斯还是让中国艺术家趋之若鹜,他们中很多人都是自掏腰包参加平行展。预展期内,威尼斯主岛酒店客房大多在每晚五千元以上,很多人选择住在岛外,每天火车往返,三餐披萨。如果在威尼斯两周,带上助手,交通和运输花费可达几十万。交不起旅费的艺术家,往往用作品抵开销,展出后的作品交由赞助商收藏。300多位中国艺术家中,绝大多数参加的是平行展,数量大大超过上届。

批评随之而来。很多评论家称国内策展人和艺术家“急于登场”,甚至是“做给国内看”。一些展览剑走偏锋,在作品选择和策展理念上偏离传统,引来指责。有中国艺术家称,相当一部分平行展“丢脸”。

“未曾呈现的声音”

今年欧洲天气反常,五月底的威尼斯只有十多度。孙平只穿了一件松垮的体恤,手和衣服上面满是油墨。他六十岁,皮肤黝黑,眼袋很深,刚刚完成一件形式激烈的作品。他并不掩饰愤怒。他受邀到威尼斯参展,但展览的主办方广东美术馆却在表演开始前三十分钟拒绝作品展出,原因是作品涉嫌淫秽。这位以“反体制”和“身体”为标签的艺术家也做出回应,强行展示了自己的作品:一名穿肚兜的女子用下身和毛笔写的书法。众人围观,闪光灯喧哗。

孙平参加的这个展览叫做“未曾呈现的声音”,是个巨型展:参展的中国艺术家约170位,展出场地近五千平米,是所有平行展中规模最大的一个。这个展览上,不止一件像孙平这样充满了争议,甚至让人感到荒诞的作品。这台耗资近两千万的巨展被很多人批评为“一无是处”,是威尼斯中国平行展中受到议论最多的一个。

30号下午,展览在威尼斯军械库93号展场开幕。虽与中国馆隔岸相望,但交通不便,找到这里并不容易。穿过好几个空旷的展厅,才找到发布会现场。这里是明显的“中式”:嘉宾坐一排,面向观众,逐位发言。场间,几个化了浓妆的意大利小姑娘把大红短旗袍撑得满满,来回穿梭,被几位摄影爱好者一阵连拍。

现场的几百人中,大部分是参展的艺术家。其中一些人成熟的艺术观和另一些人静态的思维同样让人印象深刻。他们和无数作品挤在一起,左手油画,右手雕塑,众声喧哗。个别国际人士显然有些困惑,对身边懂英语的友人讲,我觉得这实在是太大了...

视频:未曾呈现的声音现场

整个场面让人似乎穿越回到国内。策展人王林说,这是他有意呈现的景象。这个展览就是要让西方听听中国的声音。他的前言是28个字:“艺术使中国不是世界的威胁,请听听来自中国艺术家真实的声音。”

争议平行展

并非所有人都买他的账。一些评论家说,展览布局糟糕,作品与作品之间,缺乏视觉和空间上的联系,显得逻辑混乱。一位知名艺术家在微信中说,展览形同“农贸市场”,而策展人应该被“吐槽”。

现场一位旅居海外的艺术教授说,从选择艺术家,选择作品,到安排作品实现和布置,策展人不知所云。以至于难以从策展概念,策展研究层面来谈论这些展览。

“太不讲究,”这位策展人说。“比如你要装修一个房子,里面各种家具,先还不涉及到装修品味的问题,先得把东西摆对吧?总不能把床放在厕所里面。”

“未曾呈现的声音”部分作品

策展人王林是知名美术批评家,现在正要面对这些批评。这位儒雅且有明显东方意识的四川美院教授说,现场这些让人困惑的“中国观感”,实际上是他有意为之。他故意把展览做的迷奇,局部拥挤,压抑,为的是在威尼斯现场呈现一个中国式的文化氛围和文化体验。他有意抗拒西方美术馆清心寡欲的观看方式。至于这个体验是否带来愉悦,他并不在意。

在王林看来,批评者众,是因为触动了当代艺术的既得利益。他说,中国当代艺术已经成为了艺术明星既得利益的一个小圈子。规则制定者是西方策展人,藏家,以及中国官方意识形态。而他想做的,是超越西方艺术制度和中国官方意识形态,呈现一个中国当代艺术原本的生态。这个景象真实,全面,也因而不可避免地复杂,艺术家水平参差不齐。这样的形态,也必然不是“既得利益”者熟悉且认可的。

王林的说法道出了一些实情。文革以后,中国当代艺术圈的确是由一部分驻华外交官和记者介绍到国外。他们的审美,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当代艺术的走向。批评者们说,这是后殖民主义的延伸,而中国艺术家是在迎合,甚至向国外策展人献媚。

类似的批评延伸到中国国家馆,认为官方意识形态绑架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国际形象。像孙平那样的行为艺术家,就不可能得到中国国家馆的入场券。评论家说,中国当代艺术的真实面貌就迷失在在西方语境和中国官话两者之间。

但也有人说,过分强调这些背景,是在卖弄悲情,本质上还是在向西方艺术体制撒娇。看过好几届威尼斯双年展的策展人顾振清说,太多展览打“中国牌”,却都达不到挑战和竞技的水准,他笑称,别人问他,到底平行展,国家馆,有中国人参加的这些展览,哪个稍好?

他说,想了好久,终于想到了。台湾馆!

但或许否极泰来。这位艺术界的老兵说,中国艺术家去威尼斯,追逐双年展的学术性,总比一位追逐拍卖会和博览会好,去了双年展后,他们看到问题,获得经验,与国际艺术圈人士交流意见,知道什么才是好展览。这种过程中获得的经验和启示会像醍醐灌顶,“是真正的洗礼。”

威尼斯“去神圣化”

在北京工作的艺术家任芷田就有这种体会。第一次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他发现,各种平行展,国家馆,优秀的作品其实很少。再加上中国艺术家大规模“赶集”,威尼斯双年展已经光环退去,参加了也称不上荣耀。他个人不寄望这个舞台成名,反是观察世界,发现自己的作品和世界水准的距离,这方面的收获更多。威尼斯对他来说,已经只是另外一个秀场,最终的话语权还是看作品的分量。

曾经一度,艺术圈内有人去海外做展,无论反响如何,都声称自己轰动欧美。这种把戏在信息开放的当今已经越来越容易拆穿。参展威尼斯的中国艺术家中,如果有人作类似声明,也只会被嘲笑。

哪怕把威尼斯双年展看做当代艺术圣坛的人们,现在也应该修正看法。威尼斯的确展过很多大家,但这里却不是设定标准的场所。威尼斯双年一度制造明星,但时至今日,西方艺术精英却想扭转这种局面,不为市场服务,而是试图更加平铺直叙地呈现当代艺术作为知识生产发动机的面貌。本届双年展主题“百科宫殿”无意呈现视觉奇观,也没有堆砌明星,就是体现了这种愿望。前去双年展的人们也应知道,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大师云集的展览,而是一个艺术生态。

当代艺术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研究中国当代艺术几十年的瑞士藏家乌利·希克说,意义之一在于制造辩论。如果此言有理,那么中国艺术家在威尼斯舞台上的表现已经实现了这个目标。作为一个几百人共同完成的行为艺术,这不算一个坏作品。

 

曾梵志作品照片版权:?Palazzo Grassi, ORCH orsenigo_chemollo

“未曾呈现的声音”照片来源:http://www.voiceoftheunseen.org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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