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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冰:当代艺术假大空 像“药”一样可能有毒

2012/5/8

身处当代艺术系统之中,徐冰却对当代艺术持批判的态度:“我要是不参与这个系统,我也不能够批判。西方也在自我反省这个系统。”

2012年4月,艺术家徐冰在“地书”上海展览现场。薛峰 图

徐冰:当代艺术里有假大空的成分

他曾经创作出一部“无人能懂”的《天书》,而今,他带着“人人能懂”的《地书》来到上海。与一些努力将自己变为单一符号的艺术家不同,徐冰是折腾的,也是多变的。在接受《东方早报·艺术评论》专访时,他表示,自己参与当代艺术系统后认识到其种种弊端,“我觉得我不喜欢的地方,就在于,它有点故弄玄虚。”

艺术家、中央美院副院长徐冰在新出版的《地书》上画了一副圆圆的眼镜——这就是他的签名。他正在上海外滩展出的新作品《地书》中除了符号与Logo,并无任何文字。

与不少功成名就致力于维护其商业品牌的艺术家不同的是,徐冰是折腾的,也是多变的,你不知道他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新的作品,身处当代艺术系统之中,在接受《东方早报·艺术评论》专访时,徐冰却对当代艺术持批判的态度:“我要是不参与这个系统,我也不能够批判它。西方人也在自我反省这个系统,当代艺术像药一样,用好了,它可以治病。用不好,它也可能有毒,它会害人。”

谈当代艺术 希望对人类的思维有启发

艺术评论:你的新作《地书》中似乎反映出一种反复杂、反深刻,或者说反对故弄玄虚的倾向。

徐冰:对。我不太喜欢故弄玄虚。我过去对当代艺术特别有兴趣,出国也是想了解当代艺术是怎么回事。当时,西方当代艺术这个领域,获取的信息在国内很少。作为一个非西方主流文化背景的艺术家,怎么样跟这个系统发生关系,以前对我都是一个疑问。

但在西方,后来直接参与进当代艺术领域之后,我发现这个系统了不起,但是又有很多问题,跟这个时代差不多。我觉得我不喜欢的地方,就在于,它有点故弄玄虚,就跟你说的一样——它利用人们对艺术的尊重,别人面对它时总是觉得有内疚感,看不懂,是因为自己缺少艺术的教育。

艺术评论:不懂是“我”的问题。

徐冰:对,我不懂是我的问题。咱们有这样的艺术理念,认为艺术总是要和人民发生关系,或者为人民服务。听起来是很老旧的说法,但也是根深蒂固的。所以我希望我的作品平易近人,亲切,但别人进入以后还会发现,作品中其实有一些不同的东西,而且对他们的思维有启发。我希望我的艺术是这样的。

艺术评论:更多的是在启发人们思维的角度。

徐冰:我觉得艺术不艺术本身不重要。我也并不会把自己的工作限制在艺术本身。我更不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出一件好的艺术作品。我只要求自己的工作有创造力,对社会有益处,值得去做。值得去做,就是因为对人类的思维有启发,或者是一种新的看问题的角度。他值得去做,那就认真去做。至于这个东西,你说是艺术也好,或者什么也好,都没有关系。因为真正有价值的创造,都是在几个领域的中间地带出现的。比如,我希望我的这件作品《地书》也能够获得读书界的关注。因为它事实上是一本书,只是因为我是学艺术的,所以别人认为它是艺术作品,但如果格非做了这样一个东西,它可能就自然地放入书评的领域了。你必须从其他领域,或者几个领域之间的地带找到新东西,带给艺术领域。

艺术评论:就跟中国古代说“游于艺”一样。当然看到其中也有一些游戏的成分。

徐冰:当然有。因为现在的人都很懒,没有耐心。所以你必须要让他感到亲切,让别人介入。我不希望我的作品上来就把别人吓跑。所以我老觉得当代艺术里面有“假大空”的成分,和“文革”时候的假大空其实在某个层面上是一样的,就是它是强加于人的。

艺术评论:你说的是中国、国外,还是都是这样的?

徐冰:嗯,都是这样的。

艺术评论:上次陈丹青在上海接受《艺术评论》专访时也谈到当代艺术浮躁的一面,他觉得是文化激进主义导致的后果。你怎么看?

徐冰:我其实很早就对这个系统有一些看法,批评当代艺术系统自身的弊病。与陈丹青也有过一些讨论。

艺术评论:你的作品是不是想要超越艺术系统本身?

徐冰:我没有把艺术太当回事,你把艺术太当回事你就超越不了这个范畴。系统本身其实没有东西可找的,因为艺术的深度和它的进展不在于风格之间倒来倒去,或者流派之间倒来倒去。在这之间倒来倒去是不会有大出息的。当代艺术领域有点复杂,它是附着在整个世界经济、政治、文化的大的利益结构之内的,一块像癌细胞一样的东西,它事实上是附着在这个肌体之上的,但它又以反对这个肌体的姿态来出现。可实际上,这个肌体也需要这种癌细胞,让自身更健康,所以实际上是一种互为利用的关系 。

现在看,这个系统由于形成历史太短——当代艺术与绘画、雕塑的历史相比,非常年轻,它在发展的同时,又在做自身瓦解的工作。所以绝大多数作品都是不成熟的,它也不可能成熟,因为历史太短,带有实验性。因此在这个系统中,很少有伟大作品。但是人类为什么要做这些东西?就像人类在正常思维之余要有一些超越正常思维、逻辑的活动,来活跃和刺激人类的创造力,当代艺术实际上起到的是这样的作用。它具有实验性,它的实验性本身不能开花结果,但这种实验性的内容、材料、结果,可以提示给其他领域来使用,包括文学、电影、经济,方方面面,都可以使用当代艺术的实验成果。

我觉得,当代艺术像“药”一样,用好了,它可以治病。用不好,它也可能有毒,会害人。这是我参与当代艺术所体会到的。

艺术评论:就像你之前说的,当代艺术重要的不是哪一种形式,而是和社会或者其他领域关联的方式。或者您刚才说的“假大空”,其实是缺少一种核心的精神?

徐冰:这个事情有点复杂。又得说到这个社会浅薄,没有耐心,喜欢简单化的东西。为什么这个符号在今天是有效的,因为符号给人们提供了符合这个时代需求、习惯、速度的手段。当代艺术中为什么有假大空,因为这个时代有太多刺激和吸引眼球的东西,所以有些人很注意保持自己的艺术风格和样式 。就像广告效应一样,不断建立自己的符号,他才能够有立足之地。这也是在艺术上并不自信的表现,他需要不断保持、维护、扶植自己的符号。绝大部分藏家考虑的并不是艺术本身的东西,而是这个符号,或者说这个品牌的价值度,和它的潜力股成分。所以他需要寻找能够代表这个艺术家风格的符号化的东西。

艺术评论:就像商业的品牌一样。

徐冰:可以这么代表这个艺术家特征的东西。

艺术评论:你可以举例吗?

徐冰:那没有必要。很多人都会受到这种品牌与利益的影响。包括我自己也会有这种影响。

艺术评论:是不是多与少的问题?

徐冰:但从我个人而言,我自己从来不从风格、材料、样式上来考虑艺术。所以我的作品,每一件都跟过去不太一样。

谈艺术教育 学校应该是一个物种库

艺术评论:你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身份是中央美院副院长,能否谈谈这些年你对艺术教育的心得。

徐冰:教育、学校其实应该是不拒绝任何有益的文化营养的地方。应该是包容的。学院应该是最古典的、最传统的、最激进的、最前卫的、最西方的、最东方的东西,我觉得都应该有。但是每一个领域都应该有非常深入、非常学术的态度,去保护它,研究它。因为艺术确实是一个大的生态,这个生态里面,任何一个物种的破坏与丢失,都会影响整个生态,因为它们像一个生物链的关系。所以社会上可以野蛮生长,但学院有更多的一个任务,有责任作为物种库,把这一切都保留下来,培育一种艺术生态的多样性,作为一种知识,为学术研究,为有无限吸收力的学生提供一个多样性的场域。本质上我们不能要求学生这样或那样,你只能把所有东西提供给他,让他在这之中挑选自己有共鸣的东西,帮助他调动出自己特殊的部分。

艺术评论:你到中央美院之后这方面也做了不少工作吧?

徐冰:很多工作都是关注年轻艺术家。发现年轻人怎样用艺术和这个世界发生关系的。年轻人一定是代表了下一个阶段艺术发展趋势的。我们今年要举办一个大型的CAFAM(中央美院美术馆)的中国青年艺术家的大展,我希望这个展览是研究未来的艺术趋势的,带有艺术生态田野调查性质的。新一代年轻人,他们和他们的作品与社会发生关系的态度和方式的特征。我们一般感觉这一代似乎没有很强的社会责任,跟我们这代人不同,但其实他们都是非常认真地探讨自己和社会的关系,通过与异性的关系,与生活空间的关系,与父母之间的关系;看起来是非常个人的、私密的,但这都涉及很多核心的问题,其中也有很多是很有价值课题。但是尽管他们自己可能并不知道,在他们的作品中,这个东西如何有价值。

这个年龄层艺术家的某些东西,往往比我们这些所谓成功艺术家的东西,要有意思得多。很多成功的艺术家,其实相对来说比较固定化,他们那种核心创造力已经转换成一种样式化的东西。

艺术评论:其实就是创造力在衰退。你被认为不断据有突破力,你是如何保持这种创造力?

徐冰:跟着时代走。时代走,你就往前走。就是这么简单。

艺术评论:你上次在上海博物馆“致伟大传统”的讲座中提到,看传统也是要看到其中和自己切合的东西。

徐冰:传统简单来讲,你得激活它。就像《地书》这个东西,真正的灵感来源在于我没有象形文字的传统。如果我只是把象形文字写得更好看,或者更美,其实没多大意义。你得使用你身上有的东西。 你有象形文字的传统,这种传统影响了你看世界的方法。中国人每写一个字就是画一个小图,我们画了几千年,这种传统对我们的思维有什么影响,它一定是有关系的,我们看当地的标识符号就有我们独特的眼光。

谈作品 文字是可以玩的

艺术评论:从《天书》开始,你的作品经常和文字有关系。

徐冰:我的作品大家可以看到最后有很多的文字、书籍作为材料,以这样的材料做过大量的作品。是因为我自己或者我这一代人和文化之间奇奇怪怪的关系,就是一种很别扭的关系,进也进不去,出也出不来,但是我们对文化和文字有一种内心的尊重。所以我就做了很多看上去像书,其实都是无法阅读的书,或者给你的思维制造障碍的书。这是我跟文字之间发生的关系。其实这种带有“捣乱”性的书表达了对于书籍、文化的尊重。

比如说我们在上小学的时候,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学繁体字,第二学期的时候政府就发布了简体字的方案。这种经验是我们这一代人非常特殊的,中国人一直对文字是非常崇敬的,文字是老天爷给我们的。实际上那种文化的环境又让我们认为文字是可以玩的。

艺术评论:不谈《地书》中的文学故事部分,它传达了什么样的信息?

徐冰:一个是我很想通过这本书表达我认识到的未来人类沟通方式的倾向。第二个我是想表达今天的人所处的符号化的生活。另外我就是想做一个试验,我一定要向世界提交一本书,这是任何人都能读懂的。它与传统的文化界定是不同的,我与文化和文字总是发生较劲的关系。所以就做出了这么一本书。

艺术评论:你认为用这样的标志语言可能更好地沟通吗?

徐冰:人类视觉的领会是最少误会的,是最可靠的。曾经有个西班牙的传教士给国王的报告中说:中文象形的方式最有可能成为世界语言。事实上今天这个时代就是新一轮象形文字的时期,象形性和符号性成为人类今天最偏爱的交流方式。这表现在个个领域和体现在每一个年轻人的身上,是因为对形直接的把握是最可靠和最直接的。

很多人怀疑《地书》语言是否能够表达细腻的内容和情感。实际上任何语言都是粗糙的,表达的细腻和丰富度是由于我们有使用这种语言长期的经验和习惯,所以我们懂得如何与这种语言配合,而让我们的语言变得非常的细腻和充分。但实际上,读者和写作者都懂得在粗糙的语言的空间中补充和领会内容。这就是语言特性核心的部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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